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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 《落叶归根》张扬导演

落叶归根, 入土为安这句古话的意思是对亲人死后的安葬。落实在主人翁老赵身上,这就意味着把同他一起来深圳打工而丧命的相亲的尸体背回家乡埋葬。因为第一这是他对朋友的一个承诺;第二作为一个外地来的农民工,他也没有财力去正确处理朋友的遗体。但故事要说的不是老赵背尸返乡入葬的愚蠢,而是他言必信、行必果的优秀品质。对朋友的仗义使老赵甚至无视朋友的遗体跟以前的活人之间的区别。他“傻”得意识不到他所生活的时代早已变成了一个认钱不认人的时代。忠孝仁义对他所遇见的活人来说都没有什么意义,更别提是死人。像《幸福时光》中的那个老赵,张扬故事里的那个老赵也同样不能与时俱进,甚至想寻短见。今天的中国是全球化世界的一部分,是世界的大工厂。

作为一个反思现实的影片,故事到底要观众看到和思考什么呢?很可能是社会变迁如何深刻地改变着中国人的价值观念和行为准则。也就是说,老赵为观众提供了一个审视现代中国社会的视角。他代表逐渐被边缘化,逐渐被历史淘汰的那些弱势群体,他们跟不上飞快的社会变化,(连路上的老牛都比他跑得快)。但是所有被颠覆的东西并不一定都是糟粕。在张艺谋《幸福时光》里的那个老赵也被经济改革所淘汰,但是他所代表的传统中国社会的核心价值,见到一个盲女被人欺负和虐待,他看不过去,就像他看不过去青年男女不结婚就在他的“幸福小屋”及时行乐意义。他已经“过时”了的世界观使他自然而然地成了盲女的监护人。在《落叶归根》里老赵被各种各样的“新鲜事物”所困扰,被人坑蒙拐骗。

从整体来讲,张扬所展示的是一个在道德上他有所质疑的社会。用政治经济学的术语就是一个新生小资产阶级的社会。在历史上,小资产阶是在推翻封建贵族的统治后取得政权的;他们提倡自由市场,商品经济和民主政治。在张扬、张艺谋和其他很多现代中国导演的作品中,小资产阶的一整套价值观与中国半个世纪社会主义的核心价值有着不可调和的冲突。在《落叶归根》中,公交车上的乘客代表了中国新生的小资产阶级;他们作为消费者都有极高的自我维权意识,把老赵赶下车因为老赵朋友的死尸侵犯了他们的公共利益,尽管他们对明火执仗打劫的土匪表现出百般适从。女乘客对老赵朋友“窥视”她们的隐私也表示非常愤怒,但是当匪头因为老赵的仗义把所有赃物都物归原主时,没有人对他有丝毫感谢之情。张扬这样展现经济转型可能是要说明其中的很多问题。社会风气是八仙过海各显其能,笑贫不笑娼;大家尊重的是才能而不是公德。就连冯小刚《天下无贼》中的贼王狸哥都知道,“21世纪最缺的是什么?天才!”

资产阶级“自由交易”的原则一旦得到确立,私人财产一旦受到法律保护,社会的游戏规则也就完全改变了。老赵吃鸡出台了贼喊捉贼的一幕。老赵因为不知情,在饭馆用了建筑工地老板给了他的假币,结果差点被对他实行诈骗的饭店老板扭送公安局。亚当.史密斯在《国富论》(The Wealth of Nations)中对资本主义的自由市场经济持一种相当乐观的态度,认为人的自私和贪婪会被自由市场的游戏规律所疏导和遏制。而在张扬和其他一些现代中国导演的影片中,自由市场和商品经济的现实却不容乐观。我们看到的资本市场严重缺乏自控的机制。非法采血卖血的经销商,参与丧葬的食客,背信弃义的轿车司机,在旅店行窃的旅客,都唯利是图。在影片中,大多数中国人似乎是生活在一种真空中,在私欲和生存欲的原始生态中自生自灭,没有更多的道德考虑。

当然也有一些“好人”,比方说热心的养蜂人,素不相识爱帮助人的骑自行车小伙子,和捡破烂卖血来支持儿子上大学的母亲。但这些个例并不能改变中国社会转型的大气候。他们也跟老赵一样,都是这场历史和文化大变动的见证者和受害者。养蜂人的太太因为工伤毁了容,得不到他人的同情,只好改行养蜂,远离大城市。捡破烂的女人为儿子上大学卖废品卖血却被儿子看不起。热心帮助人的小伙子对人间的辛酸和冷暖毫不知情。在全国人民都经商的今天,大家四处蹦走打工挣钱,没有人真正关心甚至在乎其他的人。正是这种人与人之间的冷冰无情使得老赵起了轻生的念头。

张扬对改革开放的想象是相当有代表性的。在这种想象中,中国因为进入商品经济和自由市场变的道德沦丧,使自己从传统文化的土壤中被连根拔起。落叶归根在这儿有嘲讽意义。中国人的跟在哪呢?当老赵最后把朋友的骨灰送回家乡后,发现因为三峡水库工程朋友的家人早已外迁。在一个抽象的层面,落叶归根入土为安就成了一句空话,笑话。现代化的工程也要从根本上改变中国社会发展的进程。中国人可能因此再也回不去他们的精神家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