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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洗澡》张扬导演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故事说明张扬对北京变迁的考量。旧式澡堂的被拆除意味着一种传统生活方式的结束,一种生活态度和价值观的被摒弃,一种新事物的开始。从实用的角度来讲,盆堂与淋浴的区别并不大,都是在用水净身。但从文化和历史的角度来看,很小的差异背后会有许多说法。这就像李安的《饮食男女》通过人们对食色态度和习惯上的改变反映出台湾社会的现代化。旧式澡堂牵扯到的东西很多,远远不止是一个淋浴与盆堂的问题。

其中最主要,最核心的问题可能是生活步骤的快慢,以及个人与集体的关系。那所北京的老的公共澡堂,洗浴是一件公共事件,是一种休闲,从心到身。洗浴者可以享受拔火罐、修脚、全身按摩、搓泥、理发、斗蛐蛐、等等。对于逃债躲债的郑和,老刘的澡堂是一个避风港。老刘甚至在澡堂晚间关门之后,把他的温水池让出来为有性冷淡问题的夫妻进行心理治疗。对老刘来说,水(也就是说他的澡堂)是一个文化场所,是一种缓解疲劳,修复人们心灵创伤的途径,而不只是一个个人行为。他的妻子在严重缺水的陕西生活,为了在婚前洗一次澡,家里的人用小米换来泉水。在农业社会中,生产非常不发达;对水利资源的开发和分配要牵扯大量人工。也正是因为如此,水成了个人和集体的纽带。

而在城镇化和工业现代化的今天,洗浴不再是一件与整个社会紧密相关的事情,也不再具备太深刻的文化含义。影片最开始我们所看到的,洗澡现在跟洗车差不多,成了一个没有任何文化含量的程序。当中国进入后工业现代化之后,人跟水的关系, 个人和集体的关系,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首先是人们对于自己生活所做出的各种安排的出发点不同了。大明远离父亲和弟弟去广东深圳挣钱,这里有一个个人和家庭重新定位的问题。他从深圳回家探亲是因为他以外父亲病危,准备回来奔丧。在老刘来看,大儿子的这种做法不道德,也不孝。大明直到父亲死了之后才完全理解父亲的良苦用心。

那就是大明和二明在一起看的那个科教片;里面讲到非洲撒哈拉大沙漠甲壳虫妈妈怎样牺牲自己把它的宝宝孵化出来。而大明一直没有认识到他对父亲和弟弟应该尽的义务和责任。爸爸走了之后,由于大明对自己和家庭的关系有了新的认识,决定把弱智的弟弟带回深圳由他照顾。他的立场和世界观的转变跟他回来父亲的澡堂洗澡有着直接的关系。在那,他看到了父亲的为人,懂得了“上善若水”的道理,也懂得了的做人的真谛。

像霍建起的《那山那人那狗》,张扬的这个故事里也有原始主义的因素,对原生态的生存条件加以理想化。比方说,我们看到一位藏民老奶奶带着孙女步行去一个遥远的神湖洗澡。这种原始主义的神话让我们感到一种对贫困乡村边远山区农业或畜牧业社区的俭朴生活的崇拜。观众很容易把这些人烟稀少、还没有被开发的地区看成为中国最后一边净土。